53 从《卖油翁》被省略的最后一句说开去

陈康肃公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 但手熟尔。”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

课文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句“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被省略了……要知道古文言简意赅，往往最后一句都是画龙点睛的升华之笔，体现了作者的思维水平和境界。宋代大儒欧阳修更是如此。

《卖油翁》记述了陈尧咨射箭和卖油翁酌油的事，通过卖油翁自钱孔滴油技能的描写，说明了熟能生巧的道理，证明了实践的重要性。

最后一句“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的意思是：这与庄子所讲的庖丁解牛、轮扁斫轮的故事有什么区别呢？其中包含了两个典故，一个是大家都熟知的庖丁解牛的故事；另一个轮扁斫轮的故事。

欧阳修通过卖油翁、庖丁解牛、轮扁斫轮三个故事将实践的重要性进一步升华了，并涉及到了知与行的转化、物质与意识这个传统文化精华的问题。卖油翁说明了实践的重要性，庖丁解牛进一步阐释实践还要顺其自然，符合自然规律。轮扁斫轮则是通过一个叫轮扁的工匠用自己的实践经历劝诫正在看书的齐桓公重视知与行的转化。

轮扁说：我砍削车轮，动作慢了松缓而不坚固，动作快了涩滞而不入木。不慢不快，手上顺利而且应合于心，口里虽然不能言说，却有技巧存在其间。我不能用来使我的儿子明白其中的奥妙，我的儿子也不能从我这儿接受这一奥妙的技巧。所以很多古圣先贤跟他们不可言传的道理一起走了。独存心法，不见心传。

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比如：孔子去世后儒家共分了八大派系，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乐正氏之儒。释迦摩尼去世后，佛教也分成了不同的派系。

《庄子·天道》：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

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有人本末倒置，执著于语言和文字上的内容，却把“意”给忽略了。道可道，非常道，真正的道，无法用语言与文字表达其精髓，所以，若是执着于文字，考据训诂，当然不可能真正领悟到其中之意。即心是佛，无心是道。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尽信书不如无书，要找到知识背后隐藏的智慧，读懂无字之书，而不是一味执着于文字。要突破语言文字的层面去感悟其中之意，即真“意”并不在语言与文字当中。语言和文字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用来表达“意”的一种工具，当你悟到了真“意”，言语与文字就可以舍弃了，如同行舟过河，上岸即弃。什么是“意”，涉及到了意识根源，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以理解为拈花微笑、心领神会、醍醐灌顶、伯牙鼓琴子期知音、心有灵犀一点通……

《易经》有云：易之为书也不可远，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

心传承孔孟，中国传统文化并非西哲的严谨逻辑思辨，而重在用自己全部的人生经验去体悟。哲学的任务不是为了人对客观实际增加知识，而是为了提高人的学习能力、思维水平、理解能力、心智境界……

意识觉醒、境界提升、生命顿悟，成为了君子，什么都有了；没有君子，一切都是枉然。

作者：孙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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