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医，却当了30年华西医生的“临床老师”，点赞这位鲜为人知的幕后英雄！

2021-05-14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

今天我们就来讲一讲这位“幕后英雄”的故事。

前言

医疗资源有限，病人安全大过天。

一方面，刚学医的医学生没有经验没有行医执照，直接上手接触病人，出了问题怎么办？另一方面，医学生如果不接触病人，又如何成为合格的医生？于是邀请一群正常人来扮演病人，让医学生模拟问诊、查体，体验当医生的感觉，成为临床医学教育中的一种重要方法。

这一群人是特殊的“试金石”，他们磨炼医学生问诊与查体的技能；这一群人也是优秀的“演员”，他们扮演各种病人，对症状和体征了然于心；他们更是严厉的“老师”，慧眼识破医学生问诊查体的弱点，帮助学生提高临床技巧，启蒙学生对患者的人文关怀。

这一群人，我们叫他们“标准化病人”，这篇文章中的主角秦大安老师就是华西标准化病人团队中的一员，专业扮演病人30年，培养了很多医学人才却默默无闻。今天我们就来讲一讲这位“幕后英雄”的故事。

▲ 秦大安在成都市人民公园接受采访后拍照留念

全文共4176字，阅读大约需要10分钟

1. SP

———— Standardized Patients ————

1992年，为了临床教学的需要，当时的华西医科大学从美国引入了“标准化病人”教学方法，成为国内首家开展“标准化病人”项目的医学院校。

SP是标准化病人（Standardized Patients）的简称，指的是那些经过专业培训，能够准确表现真实病人的实际临床问题的正常人。他们通常和临床学生一对一地进行练习、教学和考核，以提高学生们的临床技能水平。

目前，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的SP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问诊SP，他们需要扮演有着各种常见症状的病人，比如发热、咳嗽、腹痛等。另外一类是体格检查SP，他们需要暴露腹部及以上所有身体部位，同时还要暴露下肢，来扮演临床上接受医生体格检查的患者。

而在这两类SP之外，秦大安是最为特殊的一位，他是华西临床医学院唯一的男性生殖系统SP。

男性生殖系统SP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呢？简单地说，就是SP完全赤裸地站立于学生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教会学生如何检查男性的生殖系统。

这是一份让常人难以理解，不可接受，更不会投身其中的工作，但是秦大安已经兢兢业业做了将近30年。

2. 缘起

———— ORIGIN ————

1991年，当时还在成都消防总队工作的秦大安看到了华西面向社会招募SP的告示，他立即就报了名。在经历了一系列培训及考核之后，秦大安和其他四人从一百多个报名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全国第一批“生殖系统标准化病人”。

▲ 秦大安的第一次教学，他在教学生如何使用检眼镜

在之后的十年中，另外四名生殖系统SP因为各种原因陆续退出，只有秦大安一直坚持做到了今天。

其他SP退出带来的直接问题是工作压力的急剧上升，原本由五个人共同负责的教学任务，从二十年前起全部由秦大安一个人来承担。可以想到，不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秦大安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但是他却说，自己没有多大压力，只想着努力做好，坚持做下去。

▲ 秦大安获华西临床医学院“优秀教师”荣誉称号

因为往往只有一节课的时间互相接触，所以学生们对秦大安了解不多，多数人仅仅知道他以前当过飞行员，关于生活里具体的秦大安，同学们难以在心里对他做出立体的描绘。

那SP工作以外的秦大安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3. 传奇

———— LEGEND ————

一位战友对秦大安的评价很好地概括了他的一生：“大安，你是战友中最活跃的，你是勇士、探险家、飞行员、革命后代、运动员，也是社会活动家。”

秦大安的一生是励志、传奇的一生。他当过飞行员，做过消防，也曾响应国家号召在部队里经商；他热爱游泳，参加过黄河漂流，也是华西临床医学院里最特殊的SP老师。用他自己的话说：“士、农、工、商、兵，我全都干过。”

关于飞行生涯。年轻时的秦大安被空军选拔上之后，先在陆军部队服役一年，后进入空军部队。在当飞行员的十八年里，他一次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次飞行事故，他也因此受到许多重量级的表彰。

▲ 秦大安飞行至第十五年时所获奖章

关于黄河漂流。1989年，秦大安任副队长的北京青年黄河探险科考队完成首次漂流黄河的壮举，他作为年龄最大的成员，同时也是漂流队的副队长，为总时长近半年的漂流做出了巨大贡献。

▲ 黄河漂流

黄河漂流被誉为“人类漂流史上前无古人的一次壮举”：这是中国人首次用无动力工具完成的对黄河的全程漂流探险，漂流队一寸不落漂完了黄河全程，填补了世界探险史的空白。

有人将“黄漂”与中国女排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并称为当时中华民族的两支精神催化剂。据秦大安回忆，当时女排姑娘们是这样评价“黄漂”队员的：“我们只需要拼搏，他们需要的是拼命呀。”

2021年4月18日，在成都市人民公园，秦大安接受了川大华西临床医学院同学的专访。

4. 访谈

———— INTERVIEW ————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事SP这份工作的？

1991年我在消防总队工作，有一天晨练跑步时在华西门口看见华西医科大学在向社会招SP。也是出于好奇，就去报了名。当时报名的上百人，后来经各种考试，我被录取了。算上我，当时做生殖系统SP的男生总共有5人。

当时家里人知道您做SP这件事吗？

那时候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我有五个兄弟姊妹。

开始时兄弟姊妹只知道我在做SP，不知道我具体在做什么。他们询问的时候，我回答，就是问诊和查体。他们又问，那你属于什么科目，我回答，属于临床。就这样一直保密。

他们的看法是怎样的？

他们心里有些不舒服。

您的子女知道您在做SP吗？

子女不知道我干这个工作。

您的兄弟姊妹现在还不知道您在做生殖系统SP吗？

从开始做SP到过了十年以后，只剩我一个人在做了，就有人把我的情况写了发在报纸上，兄弟姊妹看见报纸报道后就知道了。

他们都表示看不起我，觉得丢脸。但我依然继续做，而且要做得更好。我就是这个性格。直到现在，兄弟姊妹们心里面还是不舒服，他们接受不了。

当时我压力有一点，但是我这个人比较坚定，我这个人内心比较强大。我耳朵聋过，我的腿断过，虽然这样，但我不像一个残废一样，你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信心满怀。我认定了一件事，我就要干下去，我就要把它干好。

我的内心非常强大，以前我们学保尔·柯察金讲的：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钢铁，要经过火与冰的洗礼。

做SP有报酬吗？

我对学院的人说我不要报酬，他们说不要报酬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报酬比原来好一点了，虽然如此，要找到愿意做生殖系统方面的SP还是非常困难的。年轻人不愿意做这个，老年人身体都不好，做不了。

这些报酬对于您的生活重要吗？

我不太看重这个，以前我钱少的时候，发到一大笔工资，我马上捐给希望工程了。那时候我一个月二百块的工资，我捐了一千块，别人还给我写了一篇报道。

我的退休工资还是比较多的，比一般人都多得多，你说我有多幸福嘛。

您做了近30年的SP，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支撑您坚持下来的动力是什么？

自己要做的事就要坚持做到底，我就是这么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您说过，原来有五个SP，但现在只剩您一个了。可以想到，一个人要负责所有临床学生的教学，压力肯定非常大，那您还会继续做下去吗？

只剩我一个人之后，那他们的教学任务就加在我一人身上。我想了很多办法来把这个科目做好。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在做，但我觉得很轻松，我去上课都高高兴兴的，你看我的精力还是这么旺盛。我还要继续做下去，做到80岁，我再看我的身体可不可以，可以的话我就继续做下去。我有这个信心。

我在想，你们这些学生真是太可爱了，我非常喜欢。

您的一生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这其中经历了许多重大选择。而年轻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往往会感到迷茫和困惑，您能给年轻人一些什么建议呢？

我建议你干一件事，要有恒心，要一直走到头，要把这件事干好，不要管别人对你的评价是什么样的。要有自己的心态，要很喜欢自己干的事，要做到就算别人骂了你，你仍然还很喜欢。别人骂了你，你分析一下他为什么骂你，要做到一切很满足、很高兴。按照这样的心态，那就可以坚持下去。

另外一个是你自己要做到非常坚强。认定理想就一定要达到。最好是有一个榜样，比如我游泳的榜样是斯皮茨¹和菲尔普斯²，打网球的榜样是纳达尔³，要认识到榜样的力量。

1.马克·斯皮茨，美国游泳界传奇人物，曾在1972慕尼黑夏季奥运会上独得7块金牌，在2008年之前一直保持单届奥运会夺金最多纪录。

2.迈克尔·菲尔普斯，美国职业游泳运动员。2008年北京奥运会，菲尔普斯共获得8枚金牌，打破了斯皮茨的记录，成为单届奥运会夺取金牌最多的选手。他也是奥运历史上获得奖牌及金牌最多的运动员。

3.拉菲尔·纳达尔，西班牙职业网球运动员。截至2020年11月，纳达尔共获得20个大满贯冠军，包括13次法网冠军，2次温网冠军，1次澳网冠军和4次美网冠军，并获得过北京奥运会单打冠军和里约奥运会男子双打冠军。

您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人应该追求什么？

人要追求一种尽善尽美的境界，但要做到尽善尽美又是不可能的。

要做到内心无愧，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论他是做什么的。不要小看任何人，就算他是一个叫花子。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学习每个人的长处。

做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每个人都要遇到各种顺境、逆境，你要学会自己分析。我们以前要学习“早请示、晚汇报”，这叫“过电影”。每天晚上我都要“演电影”，就是回想自己今天哪一件事做得不好，哪件事做好了，哪件事该怎么做、下一步该怎么办。把事情捋出一个顺序，随时反思，随时反省自己，打击自己的一些邪念。不断地反思自己就是为了追求尽善尽美的境界。

您有什么话想对学生说的吗？

我讲的都是很实在的东西，希望学生能把学到的东西用在实践上。

学生们都很可爱，我也愿意讲这个课。学生们的学习精神我很佩服，现在的学生比以前的好，以前的学生迟到二十分钟的都有，但现在没有这种情况了，现在的纪律性越来越好。学生们很自觉，我很高兴。

5. 一些细节

———— SOME DETAILS ————

朋友

波拉·史蒂曼（Paula L. Stillman）是当时华西SP项目的顾问，帕图拉·斯坦莉（Petula Stanley）是项目的副组长，专门负责SP的培训。秦大安和她们的关系非常好，还曾经带她们去跳舞。在返回美国后，帕图拉和秦大安还常有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