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贾母发威想到医患关系

                                              由贾母发威想到医患关系

                                                               陈  武

       读《红楼梦》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莽玉”致贾宝玉急火攻心，神志错乱，大观园乱成一锅粥。一时大夫来了，贾母忙命快进来……王太医进来，见许多的人，忙上去请了贾母的安，拿了宝玉的手诊了一回……起身说道：“世兄这症，乃是急痛迷心。古人曾云痰迷有别，有气血亏柔饮食不能熔化痰迷者，有怒恼中痰急而迷者，有急痛壅塞者。此亦痰迷之症，系急痛所致，不过一时壅蔽，较别的似轻些。”贾母道：“你只说怕不怕，谁和你背药书呢！”王太医忙躬身笑道：“不妨，不妨。”贾母道：“果真不妨？”王太医道：“实在不妨。都在晚生身上。”贾母道：“既这么着，请外头坐，开了方儿。吃好了呢，我另外预备谢礼，叫他亲自捧了，送去磕头；要耽误了，我打发人去拆了太医院的大堂。”王太医只管躬身陪笑说：“不敢，不敢。” 

       这与今日的医患关系何其相像！真乃活脱脱一幅当代行医图：医生如履冰渊，看病要打包票，俺不要听你什么解释，那些个医学上的事咱老百姓不懂也不听，你但说有没有关碍，病看好了重金相酬（能否兑现另当别论），看不好大闹“医宫”。居然太医院也敢拆，正所谓“行大欺客，客大欺行”。贾母所言，固然是丑话在前，也不无开玩笑的成分，但医患双方都明白，真要出了差池可不是闹着玩的。

       医患关系本应是人世间最纯真、最坦诚的关系，即便父子、母女、夫妻、兄弟、姐妹不能过也。为了治病的需要，患者可以在医生（哪怕是异性）面前暴露无余，可以吐露从不对他人言说的隐私，可以讲述原本打算带进坟墓的往事。医生面前，芸芸众生寄托着希望——学者名流顾不得斯文，达官显贵放下了傲慢，淑女贞妇拿掉了遮羞布，妓女嫖客敞开了心扉。你说，天底下还能有超过这样的关系么?

       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从医时，那种医患关系始终让人留恋。那时，经济条件虽说简单些，医疗设施也简陋，技术水平更不可与今天同日而语，但人际关系更简单，充满温情。医生也少框框套套，没有这个规范那个规范这个指南那个指南，某种程度上看病完全跟着感觉走，医疗差错事故甚至看死人的情况自然难免，除非明显的责任事故，却很少有“医闹”出现，患方医方完全站在一起，鲜有赔偿、追责之说。哪怕病人死了，家属通常也千恩万谢、感激备至，总认为医生尽心尽力了，病人看不好不是医生的错，是医疗条件受限，是病情使然。

       曾几何时，经济越来越发展，医患关系却越来越紧张，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你，好似两股道上跑的车。这也难怪，市场社会中，利益至上是人们信奉的不二法门，也是人际关系普遍紧张的根由，医患关系紧张只不过是一个剪影。不止是患者及其家属，社会上大多数人都以为医院是高收益高利润场所，医生是高收入群体，工资、奖金、福利之外还有红包、回扣、提成，医院、医生、药商沆瀣一气，共同坑害病人，仿佛医院的每一笔收费、医生的每一分收入都带有肮脏的成分。

       正因如此，患方自然认为，病人与医院建立了合约关系，又花了那么多钱（不管多少，反正总认为不少），高价购买了你的服务，医生看好病自是理所当然。而医生并不这么想，自己乃堂堂国家工作人员，又非包身工，拿一点点工资，上有老，下有小，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活得比驴累，成天还担心受怕，又不是神医华佗（那华佗还不满曹操的意被割了头呢！），哪有精力和能耐包治百病。

       无论如何，医患双方再也想不到一起，站不到一道了。于是乎，对付万一不测的方法五花八门，患者方面拍照、录像、录音，或公开，或隐蔽，上手术台、进ICU前制定预案……一句话，收集好证据，以备一时之需。医院方面则全方位全过程监控、增派保安、联系公安，随时应对突发状况。好一阵子，凡是死了人，总要给个说法，网上不是说101岁的老人没抢救过来去世了，家属不承认，说给老人算过命，能活150岁，医院必须负责！然后大闹一通算事……如此种种，想来辛酸。要不是国务院《医疗纠纷预防和处理条例》颁布实施，还不知医闹要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话说回来，构建和谐医患关系远非一朝一夕之功。避免医患矛盾的首要措施还是在尊重双方情感的基础上建立信任，加强沟通。病人诊治过程中最容易产生矛盾之处，往往在于医患沟通不良。倘以病人的视角看事情，加上温和的态度、细致的服务、耐心的解释总能感动“上帝”。即使感动不了，起码可以尽到我们的责任。

但愿社会不再有人像贾母那样盛气凌人地对待医生，但愿不再有医务人员像王太医那样战战兢兢地诊治病人！

（注：图片均来自网络）